懷念趙建中

懷念趙建中先生

去年秋好友漢清(17屆校友)與玉燕(19屆系友)拜訪漢先生後,提及趙建中先生也一起見漢先生,但趙先生必須帶著氧氣筒行動,聽到這消息時就被嚇一跳—那不是很虛弱了嗎? 不久在臉書上,趙先生說女兒陪他在家附近走路,200公尺距離竟然要走上一個小時,我就開始擔心他的健康狀況了。

就在這前後接到成德兄電話,提到趙先生寫了本有關當年東海校園回憶的書,已經擱了一年,還沒送印出版,他問東海系上可否幫忙出版。 我立刻問了關主任,他說趙先生曾在系上任教過,又是系友,當然要幫忙。 系上有當年王錦堂先生向系友募來的基金,可幫忙出版費用,每本雖然補助6萬元,但我們覺得錢應沒問題,就趕緊向趙先生連繫,表明系上可幫忙出版這本書。

後來事實證明,願意幫忙的系友非常踴躍,本來黃羅財、周志堅與徐維志一口就答應負責幫忙,但後來連繫更多趙先生的學生們,他們建議讓更多人參與,因此胡碩峰、趙國祥、李安國、金光裕、陳明芳、馬啟鴻(呂厚生)、姚嘉志、施正之,還有陳吉安與他那一班同學,大家慷慨解囊,書很快就印出來,趕上趙先生自己訂的11月11日新書發表的日子。

新書發表那天,趙先生安排了一個很溫馨的場合歡迎大家。 會場上出現了仲澤還先生、王鎮華、游明國夫婦、黃模春、李乾朗、郭肇立夫婦、王立甫、黃永洪等德高望重的先進們,張肅肅先生也遠從台南趕來,讓很多人喜出望外,加上建築圈內其他朋友與學生輩如我這代人,大家依稀又回到那個熟悉如夢也充滿夢想的時代。 趙先生雖然戴著呼吸器,但精神很好,當場簽了幾十本書吧—他好像把那個夢想又擺回大家面前來。

趙先生初到大度山,應就是漢先生主持東海系務第一年,那是重視「空間」、操練模型的時代,據說趙先生就是當年的頂尖模型高手。 我見識到他的模型功力已是七零年代末了,當時他在漢光事務所幫漢先生,每年年底都會收到他的聖誕卡,都是他的模型作品照片,精彩得不得了,後來他自己開業,仍然維持這習慣,這樣的卡片也收了好多年。 但在這之前,他倒是以一門「建築實例分析」的課,紮紮實實地操練我們做模型的功夫。

他在U. Penn拿了碩士,頂著親聆Luis Kahn講課的加持,回到東海時正是我四年級的那個暑假。 他負責監造新系館施工,大熱天穿著短褲忙上忙下的。 暑假結束後,他開了「建築實例分析」這門課,我跟一群同學與學弟妹們興沖沖來修這新鮮課程。 第一次上課,他就交給我們一份清單,是他希望我們各選一個建築實例深入研究,要求做模型,然後輪流在課堂上present。

我與永松合作F. L. Wright的Falling Water,做個1/50模型,他是左撇子,我們面對面割模型紙,只架一支平行尺可以同時左右揮刀、流暢到充分享受在工作中。為了呈現這作品的垂直砌石壁體,我們用石膏摻色澆灌,還刻出橫向溝縫,水平RC板部分則特別買從香港進口的模型紙,裡外皆同色,用上好幾層黏一起再打磨圓邊,我們還想用蠟灌出瀑布,可惜失敗,來不及做好水流部分。 為了搞清楚這作品前後裡外的實際情況,我們還跑遍南北建築系圖書館蒐集資料…忘了誰做Villa Savoye,老康做La Tourette修道院,小燕做Luis Kahn的Exeter Library,安國做Venturi的一個市政廳,Presentation時還找老康來跳一段現代舞,用「酒店」主題曲”Money Makes World Go Round”當配樂,… 這門課讓大家學了許多,每個同學一定都覺印象非常深刻…

那時我們與趙先生也常混一起,沒事就在他男白宮房間裡聊整晚,大家席地而坐,談天說地交換夢想,也聽他的賓大傳奇。 有次他來我們坪頂住處,我們開伙煮東西吃,開了瓶「竹葉青」,趙先生小看了我們班的女中豪傑張玫玫,跟她拼酒,結果玫玫喝了大半瓶臉不變色,趙先生卻喝到爛醉,吐得一地狼籍…我記得自己還爬上屋頂去唱歌,忘了是怎麼爬下來的…

我在金門當兵時,從朋友信中得知趙先生加入現代舞社,這真是大新聞,他是標準模範生這一型,要在台上放開肢體跳舞,真是勇於挑戰自己啊! 我當完兵回來,他正在漢光事務所上班,過年時就收到他的卡片,用的是他為聯合報大樓做的方案模型照片。 八零年代初,他在徐州路成立事務所,安國、唐寧那時也在幫他,後來搬到國際學舍後的眷村區(現在的大安公園),我都造訪過。 他那時英姿煥發,滿腦子理想要在台北發揮,也做出不少佳作。 師大對面青田街附近有一棟七層樓公寓的作品,具有日式庭園宿舍類型轉換的時代意義; 台中科博館前靠中港路口有一圓塔轉角的辦公大樓也是他的傑作,至今仍還被使用著,只是當年深褐色磁磚外牆被改為現在的淺色外觀。

八零年代末我赴歐洲求學,九零年代初回來時,他似乎生過一場大病,整個人消瘦了、臉也清癯許多,但是仍然認真做設計、熱情依舊在。 那時候他獲得東海社會科學院大樓設計委託,還要我找出東海舊建築屋頂大樣圖,好讓他參考做出延續東海建築風格的封簷板及屋簷收邊處理。 後來,系上每有辦理大型活動時,他都會熱烈響應而且到場鼓勵,2000年我們辦創系四十週年慶時,他也交出一篇「十年東海風—1967-1977」,重新翻看這篇憶當年的文字,才恍然「大度山林」原來那時就已醞釀在心了。

羅時瑋 2013/4/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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